将近年关,各家各户自然将一年所赚拿出来,买米,买油,期盼过个好年,这对土匪来说可是个好时候,众匪近些天连连下山,满载而归。
对于抢劫沈子游从不跟随,自己不肯,倒不阻拦,是她心中清楚自己寄人篱下不好多言,既不愿做强人所难的不仁之举,可又不愿得闲,遂独自下山涉猎些獐子麋鹿,也可给大家分食,又可做些衣穿。
这可乐坏陈庭珹,可还没高兴太久,沈子游就带来张楠嘱咐他好生照料,原来山上没个闲人,只能陈庭珹来照顾这位少主了。
陈庭珹虽然心中不快,却也只好答应,心中暗骂这张楠真是多余,好坏人心情!
陈庭珹静静听着沈子游啰里吧嗦的交代,极为肯定的点点头,另一旁的张楠倒是一个劲儿的顶嘴,想引起沈子游的注意,哪知沈子游不吃他那一套,披上斗篷而去,徒留陈庭珹和张楠面面相觑。
半晌,张楠低下头去,抱膀自言自语低声抱怨道:“叔叔真是的!干嘛不肯带我一起去!”
一旁的陈庭珹细细打量着张楠,张楠一个回头,两人四目相对,陈庭珹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,哪知这张楠不讲道理,戟指陈庭珹蛮横的道:“要是没有你,叔叔肯定愿意带我去了!”
陈庭珹翻了个白眼,自是不去理他,他可还有别的事作,任由张楠满地撒泼打滚说着什么都怪你,他充耳不闻,穿上暖融融的大氅纵步出了门去。
陈庭珹还没走出去多远,张楠就追赶而上,他嘴里一个劲的说些没营养的废话,陈庭珹全当是一缕闲风,一字不纳,只自顾自走自己的。
“唉,前面陡!你别摔下去!”
陈庭珹刚听清张楠这一句忠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滑倒在地,他颇感晦气的坐起,举目看着十分平稳的雪地下面其实是陡坡,又看了看一旁叽叽喳喳的张楠,心下一喜: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
陈庭珹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,从怀里摸出两块铜钱来在张楠面前晃了晃,张楠云里雾里的看着他摆弄,陈庭珹又指了指嘴,指了指山下。
“啊!你要我带你去买东西吃!”
陈庭珹点点头。
“不要,叔叔回来见不到人会担心的。”
陈庭珹有些不屑,但又耐这性子又摆弄了好一阵,张楠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:“你说也给我买?”
陈庭珹点点头。
“那还愣着干什么?走吧。”张楠说着就往山下走去。
陈庭珹踩着他的脚印向前,时不时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白茫茫的一片。
这山只是陡峭隐蔽,并不算高,有张楠指路,两人很快就到了山下。
走过一条河上的小桥就是一个村庄,跨过这个小村庄就有市集,这里将近年关热闹非凡,到处都是香味和吆喝声。
陈庭珹对这倒是新鲜,这可是他头次下山,张楠倒是轻车熟路,径入一家面馆吆喝道:“给大爷倒碗热水来喝。”
陈庭珹看着面馆杂乱简单的布置,又听这张楠小小年纪嘴里没个干净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那小二倒殷勤,一边倒热水一边寒暄道:“哎呦,张大爷,可真是好久没来了,令堂最近生意可好啊?”
张楠吹了吹碗里的水气,一碗水咕嘟咕嘟下了肚,他真是娇纵,听了小二这话,竟然双目一横,冷哼一声道:“怎么?我瞧你这面馆开的好兴隆,正好照顾照顾我家生意。”
“哎呦,哎呦,瞧张爷您说的,这不您老人家许久没来,我们这心里不踏实嘛,今天好不容易您再来,我呀,心里着急听个准信,这就让您见怪了不是。”
“还找不到你的,给大爷上两碟牛肉,两碗面,啊,我的那碗……”
张楠话还没说完,那小二就接口到:“多加醋!张爷你等着吧,瞧我们做的香喷喷的。”
陈庭珹一直瞧着这一幕,心中感叹张棹好大的威风,光是他儿子就让人家这样怕了,若是哪一天他真要来,还不骇破人家的胆。
很快上来两碗面和牛肉,张楠那碗酸的冲鼻,他却风卷残云大块朵颐,陈庭珹可嫌这东西烫的很,慢悠悠的不着急。
张楠吃完手一抹嘴,看着陈庭珹碗中还有大半的面心生不快,嘴中捣鼓女儿家家这么矫情。
一碗面进了肚,陈庭珹感觉暖融融的,手伸进怀里就要去取荷包付钱,却被张楠举手阻止。
陈庭珹不明所以,只见那小二来到桌前全口不提面钱的事,反而笑眯眯的塞给张楠什么,嘴里殷勤的说着:“孝敬您老人家的。”
陈庭珹眉毛一皱,直接低头去看两人交接的那物件。
是个麻布小袋,里面硬硬的一块块咯噔咯噔响。
张楠目露尴尬,陈庭珹心下了然。
那小二直到送他们出了门口,嘴里仍旧不住的巴结讨好,两人道别之后,也有其他店家看见张楠,倚门阔谈,说些体己。
陈庭珹斜睨着张楠,腹腔中发出止不住的冷笑,张楠沉默不语,对陈庭珹眼神躲闪,垂首走自己的路。
陈庭珹心中暗想:好个嚣张的匪徒,就连山下村庄的酒家客栈都这样怕,定是早就臭名远扬,只是他们勾结,这人家定是出于无奈,这么大的势力?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?
回去的路上,张楠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,低声说了句:“不要告诉叔叔,他是好人。”
看见张楠真挚的眼神,陈庭珹挑起眉,无所谓的耸耸肩。
一路无言。
陈庭珹自这一次下山,了解了山上不少路径,他总是四处找隐蔽的地方,一是为了躲个清净,二是有些事真的容易让人看出端倪。
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陈庭珹做了一个小竹梯,搭在张棹宅后的墙上,爬到墙上再把梯子拿过来,就这样进了张棹后宅的墙壁和围墙的夹缝中间。
这里不算太窄,但肯定没有人来,陈庭珹席地而坐,靠着冰冷的墙壁兴致勃勃的翻看手中的诗集。
诗集还未读完,陈庭珹反而听到了张棹交谈之语,仿佛近在耳边。
他有些惊诧,抬起头来纵目四顾,可一见这府宅之墙便心下了然,原是张棹在这后房不知跟谁谈话。
陈庭珹心下好奇,侧耳倾听。
听见有一人问张棹收获几许,自己要抽成多多少。
张棹自然爽快,嘴里一个劲的感激那人,说什么要是没他的庇佑自己哪能这样一帆风顺。
那人冷笑一声,带着不屑和揶揄夸奖张棹自身有好大本领。那人几句话便让张棹诚惶诚恐,一个劲儿的放低姿态自圆其说。
陈庭珹起了好奇,偷偷凑到窗缝去望,可那窗缝狭小,望不真切,就只能见那陌生人握茶杯的左手虎口上长有一颗斗大的黑痣。
陈庭珹还想再仔细看看,可是好奇心切,也不暇谨慎,一脚踢到了自己的竹梯,发出一声轰隆响。
那屋里二人瞬间警觉,连忙招呼侍从出去查看。
陈庭珹自然也乱了阵脚,但他倒也敏捷,夹着那书三做并做两步爬上竹梯,翻出墙去。
青天白日,陈庭珹狠狠捏了一把汗,幸亏这寨子不是什么像皇宫一般,到处都是耳目,倒也没人看见。
陈庭珹自然逃之夭夭,可那竹梯却留在了那里,陈庭珹虽不想留下破绽,但带着一把梯子怕是连逃都逃不走,权衡利弊这方面,他还是深谙于心的。
当随从们抬回一把竹梯,那陌生客人早就告辞,并警告有人偷听,杀无赦。
人没抓到却抬回个梯子,张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把竹梯,摸不到头脑的默默沉吟。